浪漫灯笼

※公开CP19的无料内容。还有少量余本想要可以联系我w

※标题来自宫泽贤治同名小说《夜鹰之星》。

 

从她开始记事起，抑或是更早的时候，她就经常做一个特殊的梦。

 

梦里，她总是坐在一片从未到过的、据她所知在这片大陆上也从未存在过的草原之上，面前是一条漆黑的、仿佛流淌着深夜的河川。河面很宽，与布满了澄澈的星子的天空相接。天空永远是晴朗的，是她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绮丽的星月夜。

她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位陌生的、容貌端正的青年男人。他也坐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出了神。这时候，她对他的好奇总超过对宇宙的好奇。男人的身上意外地有种超越了年龄的沉静感，与那片浩瀚神秘的宇宙保持着同样的温度。他注视着繁星的那双紫色的眼眸，似是饶有趣味的，又似是世间万物都无法为之带去欢乐。他凝望虚空的眼神，像是温柔体贴的丈夫在静静地看着深爱的妻子的睡颜，又像是资深的珠宝鉴定师捕捉着光线在钻石切面上的每一道折射。

 

“你是谁？”

一个声音冲破了她的喉咙。

“我吗。”男人从星空的世界里稍微抽回了一部分精神，“你没有必要询问一个梦中人的名字。”

“但我不是第一次梦到你了，虽然我在现实中没有见过你。”梦境是不自由的，所以她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急切地把握着与梦中人对话的机会，“我想我会经常梦到你，这不是偶然。”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不知为何，男人那捉摸不透的笑容让她感到一阵不安。

“名字常常是被他人赋予的东西。得到了某个名字以后，也就得到了那个名字背后的命运。你说是不是这样呢，艾莉丝泰莉雅？”

那个名字被呼唤的时候，梦境的平稳便破碎了。

 

“艾莉丝泰莉雅！”

她被声音叫醒，回到了现实的世界。眼前出现了老祭司和族长关切的面容，然而看上去却很不真实。她立刻环视四周，确认了自己正坐在看得见四面墙和房顶的小木屋里，没有草原，河水和星空。

艾莉丝泰莉雅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吗？你都梦到了什么，有找到线索吗？刚才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所以就赶紧把你叫醒了。”

说话的人是刚才帮助她做了催眠的老祭司。

“……他知道我的名字。”

艾莉丝泰莉雅稍微思考了一下，把这个短促的梦境的要点总结为一句话。

“啊……那是自然。神是无所不知的。果然，巫女大人的能力是拯救世界的关键，我们的世界有救了！”

族长喜形于色。艾莉丝泰莉雅只好悄悄地叹气。有些称得上是叛逆的想法在少女的身体里积存了许久，可是她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身为安德妮娜的巫女却不相信神的存在这件事，哪怕泄露出一点也会引起一场骚乱。她被认为是可以倾听神谕的人，从她得名“艾莉丝泰莉雅”的那一天起，就成为了安德妮娜唯一的巫女。她除了会做奇怪的梦以外，从未见过任何所谓的神迹。倚赖着被神救赎的幻想而活，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前几天，据说是几位长老在遗迹中发现了古老的预言书，书上记载了一道神谕：“当星辰正位之时，异次元的外神从天上降临。他们将取走宝珠，令世界陷于危难之中。”而按照书上的历法计算，星辰正位日已经十分接近了。

安德妮娜的大人物们纷纷在为了避免灾难而奔走，艾莉丝泰莉雅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当她被问及“有没有感应到异常的事情”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把会做怪梦的事情交代了出去。老祭司比她预想的还要重视，立刻就叫来了族长，让她在催眠中尝试着重做那个梦，并且与梦中的人物对话，似乎是想从那个人口中得到什么线索。于是便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可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真的是神吗？倘若一场世界毁灭的大危机要靠白日做梦来解决，连她都觉得有些荒诞了。况且，说起她自己对那个人的印象的话，无论如何都与“神”毫不相干。

他不像是神，有的时候像个无言却安心的陪伴者，有的时候像个孤寂又悲哀的凡人。

 

“今夜你来迟了。”

他只用背影对着她，保持着遥望天宇的姿态，平静地说道。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反而使她酝酿了大半夜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天晚上她少见的失眠了，因为思虑过多，辗转反侧到深夜才睡着。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知道很多人都会做梦，但只有我会重复地梦见你。”

“梦是一种世界与世界之间极不稳定的通道，所以很多人每晚都在做不同的梦，醒来时便忘记了梦中的一切。基于这个原理，干涉你的通道并将其稳定化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故意抛出了难懂的解释，想看艾莉丝泰莉雅露出极其困惑的表情。接着，他如愿地微笑了。

“简单来说，我是你梦境的守门人。”

艾莉丝泰莉雅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不禁有些冷淡地回答道。

“我不记得曾经要求过保护。”

“那可不行，保护艾莉丝泰莉雅不被夺去是我的使命，我是为此存在于这里的。人若是没有使命的话，也就没有存活的意义了。”

使命的话题对于现在的艾莉丝泰莉雅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世界走向末路。而眼下她能够做的，只有和一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进行一些捉摸不透的对话而已。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神存在吗？”

“相对而言。”

“相对？”

“人类总爱把无法解释的现象、无法做到的事情归为神的作为。那么反过来，只要做得到人类无法做到的事情，便可以称之为神了。”

“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实用主义。像我们的族长、祭司，还有千千万万的安德妮娜的人民，即使没有见识过神的超人之力，也依然毫不怀疑地虔信着神，又如何解释呢？”

“艾莉丝泰莉雅对神学感兴趣了？这倒是新奇的展开……”

“不，我只是在梦里才敢说出这样的疑问。真的有神能够主宰世界的命运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的神就住在人的心里。艾莉丝泰莉雅，如果你能够主宰自己的话，你便是自己的神。”

 

守门人温和地注视着她，紫色的眼瞳仿佛两颗燃落的星子。

 

“如果宝珠被夺去了，会发生什么？”

“‘宝珠’？是你们世界的称呼吧。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它很可能是世界的核心。”

“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是啊，每一个世界都会有一个核心。如果核心被夺去的话，世界就很容易被其他世界侵食而毁灭。”

“那么，一定要保护好宝珠，对吧？”

“在孤注一掷之前，最好搞清楚自己的筹码。艾莉丝泰莉雅，神谕真的是那样说的吗？”

 

又是一个清晨，艾莉丝泰莉雅从梦中惊醒。寒露微湿的感觉令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躺在那片河畔的草地上，闻着泥土微腥的气息。她僵硬地仰卧了好一会儿，仿佛四方的床是一架四方的棺木一般，一面用力回忆着每一个对话的片段，一面重新调度起对这具身躯的控制权。

她像往常一样梳理好金色的长发，踏上去往安德妮娜图书馆的路。巫女的工作在平日也算是闲职，所以她会来这里度过空余的时间。从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书架上，取下一本泛着淡淡的墨水气息的历史书，读上面比自己还要年长的故事，是她最大的乐趣。这里的司书是一位有些腼腆的青年，和她面熟了，有时会在她的手边默默地放上一杯热茶，或是为她引导想读的书籍所在的位置。她喜欢这里的氛围，胜过世界上任何的神殿。

“早上好。”

虽然不期望回答，她还是习惯性地跟司书打了声招呼。

“早，艾莉丝泰莉雅。今天您想读些什么书呢？”

司书罕见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略一踌躇。考虑到来这里的目的，或许不要过于引人注目的好。但如果司书愿意帮忙的话，事情说不定会更加顺利。

“……请问‘预言书’是否被收藏在这里？”

听了这话，司书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很抱歉，根据规定，您没有阅览的权限。”

“原来如此。那么，我前几天读过的那本书收在哪里了呢？”

这回，司书很爽快地指了指书架的方向。艾莉丝泰莉雅装作寻找书籍的样子走了过去，直到离开司书的视野。她的心脏蓦地加速了。无声地念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她从侧边楼梯，绕进了无人把守的职员室，取走了挂在橱柜里的钥匙。对于真相的渴求支配了她，令她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禁区。

所谓的特别藏书馆看上去更像一个荒废已久的仓库。被蛛网查封的书架上，排列着一卷卷布满灰尘的旧书。据说那是从世界的各处搜集来的，无人可解的禁忌的知识。书籍的现状表明，它们并没有被好好地利用，而仅仅是被封存起来，成为某种权限的佐证。在正中间的书桌上，放着一卷黄化了的、却明显经历过清理和修补的书。就连桌椅也是最近被使用过的样子。

艾莉丝泰莉雅屏住了呼吸，轻轻地接近了书桌。

安静的图书馆里隐约传来很多人走动的声音，似乎是要到这里来了。……已经被发现了吗。她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可能。这也是为了寻找线索，也许事后和族长好好解释一下，还有办法通融。而预言书就在自己眼前了，只要打开它，就可以亲眼……

“艾莉丝泰莉雅……”

门被推开了。跟在司书身后的，是用悲哀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的族长。

她有些慌张地合上书，转过身来。

“你已经……看到真正的神谕了吗？”

族长的白发在空气中闪着不真实的光泽。艾莉丝泰莉雅直视着他，认真地，甚至可以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反而是好的。但当你知道的时候，我们也就不得不如此。”

从门外涌进来一群守卫，将艾莉丝泰莉雅围了起来。

“神说，要么交出宝珠，要么将巫女的艾莉丝泰莉雅当作祭品，否则他会把我们的世界化为灰烬。所以，万不得已的时候……”

“我明白了。我会跟你们走的。”

得知了命运的时候，心中却有一种羽毛般的轻快感。该感到震惊吗，该感到悲哀吗，她没有想过。如果必定要把自己献给神才能阻止世界的毁灭，她希望那位神的名字是——

「自我」

 

艾莉丝泰莉雅住进了神殿的尖塔。名义上是修行，实际上是呆在长老们的视野范围之内，表明自己绝不会退缩或逃避的立场。不乏有被巫女的决心和勇气感动的人，特意前来瞻仰，仿佛艾莉丝泰莉雅成为了安德妮娜的新的神明。

 

时间一天一天逼近了星辰正位日。那是在外神降临的前夜，艾莉丝泰莉雅做的最后一个梦。

梦中，那片只有碧绿的青草原，一夜之间变成了开满曼珠沙华的花海。守门人站在失去了光泽的河水边，静静地凝望着她。

“我来和你道别了。”

“为什么？”

“不知道。但有预感。也许明天过后，我就再也不会做梦了。”

“那还真是遗憾。”

“虽然有些遗憾，但我现在明白你的话了。我也有了我的使命。”

“你是想说你准备接受命运了吗？”

“不。我不会。”

艾莉丝泰莉雅的眼眸里闪烁着灼灼的光辉。

“能够飞翔的不仅有夜鹰的翅膀，还有向往着自由的灵魂。”

闻言，守门人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夜风拂过暗红色的花海，此起彼伏地摇荡着，仿佛永无尽头的时间般，波浪向着繁星涌去。此时黎明像溺死在了冥河里，不会到来一般的深沉的夜晚。

“守门人先生，我不在做梦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我还在这里。”

“不会感到孤独吗？”

“不会。因为我始终相信，我还会再见到你。”

说这话的时候，守门人抬起头，仰望着触手可及般的繁星。那种姿态，就如同在向着宇宙许下悲愿。

 

一片黑云生生把天空撕开，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这是安德妮娜最不像清晨的一个清晨。族长、老祭司，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同一时刻，用刻满了恐惧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天上的异变。

“外神……降临了……”

轰隆隆的雷声几乎将老祭司颤抖的声音淹没。硕大的、漆黑的飞行物投下的暗影，把人们的脸庞也笼罩在无光之中。直到那个庞然大物在地面上停稳，可怕的巨响才渐渐消失。紧接着，那个黑色的怪物的身体分裂开来，从它的腹腔里，走出好几个一模一样的、戴着不祥的鸟嘴面具的人。

这幅场景，将不少人吓得浑身瘫软，更有人当下跪倒在地。就连族长也迟疑了，不知对方是否是可以对话的生物。

此时，一位金色长发的少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我就是艾莉丝泰莉雅。如果我跟你们走的话，能否请你们立刻离开我的世界，永不来犯呢？”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像是闪闪发光的磷粉一般洒落在土地上。为首的面具人点了点头。艾莉丝泰莉雅不再多言，随着那人登入了黑色怪物的腹部。震耳欲聋的雷声渐渐响起，她站在透明的鳞片前，望着自己的世界一点一点地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从现在起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未来。艾莉丝泰莉雅知道，她与命运的搏斗才刚刚开始。恐怖的静谧笼罩着怪物的胎内，面具人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各自移动着。在艾莉丝泰莉雅看来，这些所谓的外神，除了会操控这只黑色怪物和戴着面具以外，和人类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一位面具人给她送来了一件带有克里诺林裙衬的礼服，示意她去隔间里换上。她觉得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抵抗，便顺从地接过了衣服。裙子是用一种她从来也没见过的华丽又柔软的料子做成的，非常合身，就像是为她定制的一般。当她穿好衣服走出隔间的时候，面具人看着她的样子，露出了非常满意的笑容。

她随着面具人走到透明的鳞片前，向下望去，地上已经是陌生的另一个世界的景色了。她感受到自己在缓缓地下降，令人惊叹的建筑，服装奇异的人们，渐渐地在视野里变得清晰。

“欢迎来到古朗德利尼亚帝国，艾莉丝泰莉雅。”

本以为根本不会说话的面具人，突兀地在她耳边说道。

 

艾莉丝泰莉雅在无数面具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地走在前往宫殿的道路上。眼前的建筑物，与安德妮娜最宏伟的神殿相比，还要壮观十倍以上。这里就是供奉这个世界的神明的地方吧。她一面观察，一面有些紧张地攥起了手指。

她被带进了一个华丽的房间，里面有一位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不过，看衣着打扮似乎比引领她的面具人级别高一些。面具人将她留在房间里，就纷纷离开了。

房间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朝她走了过来。艾莉丝泰莉雅毫不退让地迎着他的目光。两步，一步，半步……当距离足够接近的时候，她猛地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朝她认为的那个“人”的心脏的位置刺了下去。

确有殷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和人类的一模一样。她猛地松开了匕首，剧烈地喘息着。得知神谕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守门人所说的“名字背后的命运”。倘若真有此种命运的存在，她也绝不愿做待宰的羔羊。不管是所谓的外神，或是命运本身，她只有以反抗作为回答。

被刺的人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镇定地微笑着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艾莉丝泰莉雅，我始终相信，还会再一次见到你。”

那个面孔她只需看上一眼，便绝不会错认。

——是梦境的守门人。

 

“这是噩梦吗？”

“不，这是现实。”

 

“你到底是谁？”

“我是玛尔瑟斯，古朗德利尼亚帝国的皇帝。”

 

“接受现实吧。你已经无法守护安德妮娜了。”

“你要破坏诺言？”

“没有。是他们舍弃了你。”

“这不可能。”

“世界的核心可以是任何东西，文明程度如此低下的你们的世界，想必无法理解这一点吧。宝珠听上去很珍贵，实则不然。只有你，艾莉丝泰莉雅才是安德妮娜的核心。但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将你舍弃了。”

“我……那我的世界会怎样？”

“没有核心的世界，应该很快就不复存在了吧。你无处可归了，安心留在这里就好。”

 

守门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看来这具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更久。艾莉丝泰莉雅转身冲出了房间。在走廊上奔跑的时候，她看到地面上有大批的面具人集合成队，把宫殿包围了起来，从下面突破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愿意被抓住。虽然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如果被抓住了会怎样”的问题，会被处死吗？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但她讨厌“被抓住”这种不自由的感觉。连想象一下也觉得很不甘心。于是她拖着笨重的裙摆，拼命地往宫殿的高层跑去。

面具人们拿着尖利的斧枪，从身后的楼梯涌上来。艾莉丝泰莉雅只有尽全力奔跑着，直到宫殿的顶层。她向下望去，地面上闪烁明灭着一片金属枪尖的光芒。向后望去，追兵已经将她逼到了平台的边缘。当最前面的面具人几乎要抓住她的衣服的时候，她从那里一跃而下。

她的身体在空中轻盈地腾起。虽然失去了一切的凭依，却没有在下坠的感觉。她那沉重的裙摆正化作翘起的尾翼，她的双臂生出绚丽的羽毛，她的叹息变成了夜鹰的啼鸣。在蓝天之下，艾莉丝泰莉雅成为了一只自由飞翔的夜鹰。

 

她不知疲倦地飞行了很久很久。她从不知道一个帝国究竟有多大。她也不明白这样的逃亡到何时才是尽头。

戴着不祥的面具行走在地面上的人遍布了整个帝国。无论在哪里，只要她想要停下来休憩或者进食，就有那样的人物出现。为了不被捉住，她只好慌慌张张地再次启程。如此重复了多次，直到她再也不敢向地面降落。

血红的夕阳的残光笼罩了帝国，她已经饥饿和疲劳到了极限。漫漫的长夜想必会更加难熬。她终于体会到了绝望。无论是帝国还是她的世界，都不再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璀璨的星光送走了落日的余晖，她看不见地上的世界，只剩下满天的星辰仿佛在触手可及的距离。至少这片天空还是属于她的自由。至少这片宇宙还会接纳她的存在。她忽然对那片星空产生了一种“同类”一般的亲近感。

她想要飞到星星那边去。

她想要呼唤每一颗星星的名字。

她想要整个宇宙为自己的自由见证。

她像一支箭，向着那片黑夜的心脏刺去。像一只蛾，朝着遥远的光明奋不顾身。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拍打着翅膀，胸膛因为过度的心跳和呼吸而爆发着剧痛，或许有鲜血涌到了嘴边，她全不在意，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下坠，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了，只有一个意念让她不停地向着那片星空飞去。

 

“艾莉丝泰莉雅……”

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女声呼唤着她。她感到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如同重生一般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梦幻一般闪耀的星子，还有漩涡一般五彩斑斓的银河。彗星曳着长长的尾巴向她挥手致意。

她现在是与那些星星同等的存在了。

 

END

 

Re：夜鹰之星

 

 

从她开始记事起，抑或是更早的时候，她就经常做一个特殊的梦。

 

梦里，她总是坐在一片从未到过的、据她所知在这片大陆上也从未存在过的草原之上，面前是一条漆黑的、仿佛流淌着深夜的河川。河面很宽，与布满了澄澈的星子的天空相接。天空永远是晴朗的，是她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绮丽的星月夜。

她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位陌生的、容貌端正的青年男人。他也坐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出了神。这时候，她对他的好奇总超过对宇宙的好奇。男人的身上意外地有种超越了年龄的沉静感，与那片浩瀚神秘的宇宙保持着同样的温度。他注视着繁星的那双紫色的眼眸，似是饶有趣味的，又似是世间万物都无法为之带去欢乐。他凝望虚空的眼神，像是艺术评论家鉴赏着绝世奇作的愉悦，又像是垂暮之年的猎手抚摸着猎物头骨的标本回忆往昔时露出的陶醉又残忍的微笑。

 

“你是谁？”

一个声音冲破了她的喉咙。

“我吗。”男人从星空的世界里稍微抽回了一部分精神，“我有过很多名字。刚刚出生的时候，父母亲把我叫做恶魔。正式的名字是玛尔瑟斯，又被人们叫做不死皇帝。上一位艾莉丝泰莉雅把我叫做梦境的守门人。”

“玛尔瑟斯……”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你是生者还是死者？我们在现实中认识吗？”

“啊啊，你的问题很无趣。首先，你要明白，‘玛尔瑟斯’是什么，‘艾莉丝泰莉雅’又是什么。”

他转过头来望着她，娓娓地讲下去。

 

艾莉丝泰莉雅是我的第一任妻子，我们一起度过了五十年美满的时光。她于公于私，都是我最好的助手。但普通人的寿命终究有其尽头，在心爱的妻子死去之后，我开始尝试各种方式，让她重回我的身边。

那成为了我残留的人生唯一的意义。而后，玛尔瑟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回艾莉丝泰莉雅。我有依赖不断地复制而持续的永恒的生命，当死亡被克服的时候，生命也随之被克服了。简而言之，“玛尔瑟斯”不再是一个生命体，而是一个意念的集合体，靠着复制的肉身遍及帝国每一个角落。但是，这还不够。

仅仅是复制的人类的身体，就会受到人类的局限。在经历了无数次复制后，无数的悲愿凝聚成的“我”——那才是玛尔瑟斯。我开始尝试制作世界的通道，观测和影响更多的世界。由于摆脱了身体和生死的限制，我得以在更多的世界中找寻每一位艾莉丝泰莉雅的转世，并将她们取回。我看过各种各样的世界，文明的世界，落后的世界，怪物横行的世界，濒临灭亡的世界，新生的世界，梦境的世界，欲念的世界……但只有艾莉丝泰莉雅的世界能令我驻足。

我见证了各位艾莉丝泰莉雅的人生。每一位认真活过的“艾莉丝泰莉雅”，都会成为宇宙中一颗璀璨的星星。

 

故事讲完了。玛尔瑟斯忽然站了起来，像是要与那片星空更接近似的。少顷，他回过头凝望着艾莉丝泰莉雅，毫无瑕疵的面庞被星光镀上一层水银一般无机质的颜色，他虚无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宇宙中传来。

“艾莉丝泰莉雅，我是那片一无所有的虚空，而你，就是那被虚空环抱的每一颗光明的星子。”

 

END

后记：

 

首先感谢大小姐的阅读。

其实这篇文章的灵感不是来源于《夜鹰之星》，而是来源于Unlight的官方主题歌《Everlasting》里面的一句歌词：“还是想要相信永恒，绝不认输，坚强地活着，直到成为一颗星星。”感觉Unlight的很多角色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印象：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命运中认真地活着。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他们似乎就在那里呢？

关于帝国夫妇……啊，从这行开始写上三页纸的啊啊啊啊啊也不足以表达大小姐心中的波动啊！总之可糖可刀的合法夫妻怎么这么好！！！希望你们快点R5原地复活！！！（被打）

\古朗德利尼亚帝国的荣光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