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灯笼

十六

耳畔掠过熟悉而又陌生的风吟，仿佛来自永无尽头的空穴的气流吹彻了身体与精神，那一瞬犹如千载般漫长。睁开眼睛，异世界的街道已在面前展现。

这便是曾经的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之一吗，真够荒凉的。藤村暗自思忖，环望四周。猫没有跟过来，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

此时正值异世界的深夜。路灯寂寞地燃烧着，无言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由于前方笼罩着夜雾的缘故，视野并不开阔。沿途罗布着各式各样的商铺，从文字已经颠三倒四的招牌上，勉强可以看出有当库、和服店、大浴场等等。藤村向一间和服店的内部觑去，里面没有店员也没有顾客，只有几片扭曲的“和服”字样，竟如同纤薄柔软的衣料一般，在夜风中飘荡着。真是诡异的景致。

虽然追着侵蚀者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失去了猫的指引，一时也不知从何找起，藤村索性顺着街道的方向一直前行。穿过朦胧的雾气，街景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他注意到身旁的店铺再一次重复了，雾气却依然在前方。这条留滞之街，陷入了某种怪异的循环中，永远走不到尽头。

这也是侵蚀者的作为吗。从刚才开始，藤村便隐约感受到了某种视线，仿佛恶作剧的孩子注视着被迷宫困住的甲虫一般，可悲的天性的恶意与冷酷，令人不悦。

“差不多也该现身了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话音回荡在清静的街道上，惊起了几道杂乱的文字绞成的长龙，腾着云雾向那碎着文字死骸的星空飞去。

没有回应。

忽然，通体金色的羊形侵蚀者从街角窜出，飞快地跑去前面。在考虑到是否是侵蚀者的圈套之前，藤村的双足已经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了。没错，那便是自己养大的“小羊”，也是诱使他进入了这个世界的原因。

蓦地，“小羊”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因为那片空气产生了些微的扭曲，接着“小羊”钻进了那片波纹里，消失了。

藤村停下脚步。不知何时起，阴沉的气味变得更重了。仿佛要给下面出现的什么大东西壮声势一般，眼前的雾气化作红褐色，并将这腐朽的景象迅速向周围扩散开去。

——身躯巨大的异形，在这片侵蚀的幕布前，现身了。

令人意外的是，异形乍看上去只是一位枯瘦如柴的高个儿男性，穿着宛如被吸血鬼派对淘汰、又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烂老式礼服，胸前挂着夸张到不知对蒸朋时尚有什么误解的一大串齿轮，手里还拿着一本封面上写着“大召唤”的可疑炼金术书。然而仔细看去，他的背后还有一只比他庞大五倍以上的牛形，由彻底脏污的稿纸拼合而成的身体，与男性的披风似乎融为了一体。不，确切地说，藤村可以感觉到，眼前的大物的意志是完全的一个整体。

“欢迎来到吾辈的世界，藤村老师。吾辈乃是‘绝不调之操兽师’，称呼为‘操兽师’便是。”

掩藏在低低的帽檐与高高的围巾间漆黑的脸，的确在发出着人类一般的声音。

“欸？可以对话的家伙出现了，好像取材也会变得简单了呢……”

藤村小声地感叹着。对方正沉浸在高亢的表达欲中，并没有听到他的自言自语。

“是你拯救了神的羔羊，吾辈必将赐福与你。到吾辈的身边来，成为救赎的牧人吧——”

“等一下。”

无视了对方热情的劝诱，藤村冷不防地问道。

“你病了么？虽然只是在资料里读到的……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中二病’的症状吗？”

“……”

对方没有回答。静默中，牛形蹄上的齿轮“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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