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灯笼

七

 

“呀。”

藤村小小地感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好像在这图书馆里除了我，也没人会做这种事了呢。”

“不愧是老师喵。”

“那么，我不记得我做过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呢？”

“喵，这就和世界的原理有关了。老师可有兴趣一听？”

猫眨着两颗绿宝石似的眼睛注视着藤村，那深邃的眸子仿佛要把一切吸进去一般。

“……说得详细些哦。”

说着，藤村拿起了笔记本，摆出了刨根问底的架势。

“就从‘什么是世界’这个问题开始说明喵。简单来说，世界是由所有的描绘着近代日本风情的文学书构成的。文学书既是世界的‘根源’、含有灵魂之物，亦是连通着世界的‘门’。所以炼金术师可以从书中，将老师您召唤到世界里来——当然，并不是请您来观光的。”

“报酬是再开一段人生的工作吗……倒也合理。继续吧。”

“侵蚀世界的怪物是多么危险，想必老师也是知道的。为了让各位老师拥有持续作战的力量，炼金术师就必须提供一定的‘治愈’之术。那就是对作为各位老师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源’的书本，进行日常的‘补修’。”

“我的存在是……书本？”

“正解。不单单是您，整个世界皆是书本辅以高阶炼金术构成的。一旦书本受到污染，会发生多么严重的事情，您理解了喵？”

“是说有人的记忆被夺去的事情吗……那也是侵蚀的一种？”

“不完全如您所想。”猫慢悠悠地抬起前爪，轻轻地舔了一下，露出像是嗤笑的表情，“至少夺去老师您记忆的人，是司书喵。”

“欸……”

藤村停下了书写，抬起头来困惑地望着猫。

“吾辈说过，为了维持各位老师作战的力量，炼金术师的‘治疗’是必需的。然而，与侵蚀者的战斗并不是简单的‘肉搏’战斗。侵蚀者无法对文豪造成物理的伤害，但是，‘看到了异常的侵蚀者’本身，就会损失一定的精神值了。在污染的世界越是深入，精神力的丧失就越发显著。所以，不仅有碍书需要净化，与有碍书接触的文豪也需要净化。”

“说是‘净化’，其实是记忆大盗么。”

“您可不要小看了高阶炼金术师喵。准确地说，司书所做的补修工作，是从‘根源’上的精神净化。文豪是精神敏感的生物，因此必须更加仔细——把会造成精神不稳的记忆要素与情绪波动剥离排除，又要保证记忆脉络的完整性与合理性，从而使文豪的精神恢复安定状态。打个比方，就像是切除患部的精妙手术一样——炼金术，正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医术喵！”

“只是合法的脑内检阅而已吧。”

藤村冷漠地打断了猫情绪高亢的演说。

“老师不愿意喵？”

“当然。”

“那么去找司书帮您忘掉这段令您不快的对话如何。话说回来，司书也有一定的责任喵。以她的水平，不该犯下修正记忆时留下破绽这般低级错误，要不要去找馆长参她一本炒她鱿鱼喵——开玩笑的。猫就该像只猫，保持沉默喵。”

猫好似很愉快地摇摆起尾巴，轻浮地说着不知该如何吐槽的话。

“我承认你的构想类似于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但‘理想’只存在于认识到现实之前。从开化回归蒙昧绝无可能。而且……倘若你希望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告诉我这些秘密。差不多该回答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说实话，吾辈很尊敬老师。吾辈生前，就是您作品的爱读者。”猫迈着无声的脚步，一点一点向藤村走近，“当然，生前的吾辈还是人类，名字想不起来了，总之是个一事无成的文学青年。吾辈是炼金术师人灵召唤的第一个试作品，虽然不具有人的形态和战斗能力，但凭着一点与书的缘分，在图书馆帮助处理公文还是足够的喵。换言之，吾辈曾对各位老师充满了憧憬，自然也想要帮助您。”

“帮助……我？”

“老师您不是想看真正的世界喵？”

“但仅凭你的说辞，并不能让我感觉到那便是‘真实’。”

“那么吾辈来证明给您看吧。”

说着，猫抬起前爪，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拍了两下。空气中忽然产生了小型的黑色漩涡，一个黑色的药瓶凭空出现在那里。

“这是……？”

“猫文员的雕虫小技喵！因为您看，是文员却没有口袋可以放东西什么的，很不方便，政府就特别批准吾辈学了一点物品转移的炼金术，虽然和真正的炼金术师完全没法比的啦……”

“不，我是说……”

药瓶是十分精致的六棱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漆黑如墨。藤村将它拈起，放在眼前转动着。

“这是您被夺去的记忆的精炼喵。喝下它就能恢复了……理论上。不过，代价当然也是需要的——与之相应的精神力损失，并且无法通过补修回复。但老师可以放心，由于不是新鲜的刺激，反应不会很强烈啦。”

猫仰着头，愉快地扫动着尾巴，似乎在期待藤村的选择。

片刻之后，藤村便将那药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  第六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