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灯笼

十五

 

决断之日终于到来了。

自从“不调之兽”染上金色，变化的似乎不仅是颜色，还有纯度、大小、重量等等。总之是肉眼可见的强化。当它成长到自己所能控制的极限的时候，当它持有完全的敌意的时候，便不得不与它战斗了吧。到那时便亲手将它处分掉，藤村早已有此觉悟。

木箱由于过负荷而发出了可怕的呻吟。藤村手持着书本化成的弓与箭，和木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警惕地关注着它的动态——受到使用的武器种类限制，想要尽可能地避免近身战斗。

虽然房间里亮着的灯，抵御着外面的黑夜，但从那木箱的裂缝间渗出的光芒，却又令这人造的白昼稍显黯淡。“小羊”的身体仿佛正在箱子里燃烧，那燃烧似乎不需要氧气也不产生热度，仅仅如同某种情绪的酝酿般燃烧着。

——到达临界。

锁具被侵蚀的终局里成了一块废铁，从它死守的位置上轰然陨落。接下来便要在侵蚀者顶开盖子的瞬间射杀——是藤村原本的计划。然而，伴随着一声悲鸣的是整个木箱的解体。藤村本能地躲避了那些向他飞来的木片。紧接着，“不调之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扑藤村的胸口。距离陡然缩短，此时放箭也为时过晚，只得匆忙转换为守势。

“唔……”

刹那的冲击之强，险些夺去了意识。藤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地上，喉咙里翻涌着说不上来的滋味，阵痛还没有从胸前退去，只能以极低的视角，眼睁睁看着侵蚀者跳上窗台、冲破玻璃逃走。

——这绝对，不能允许。

藤村拼命从地上撑起身体。

“老师！”

猫出现在了窗口，用非常急切的声音喊着。

“快追！吾辈来帮您引路！”

“谢了。”藤村没有片刻迟疑地捡起长弓，如箭一般，追随着猫的身影扎进墨一般漆黑的夜色里。

脚下道路的前方通往何处？他已无暇思考这样的问题，唯有穿过身体的凉风，将脚步声与齿轮声抛在身后。不知奔跑了多久，他辨认出了目的地的轮廓——那是存放危险有碍书的书库。

书库的门紧闭着。的确，通常这里并不由人随意出入。书库的窗户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玻璃碎片，想来是侵蚀者从这里闯了进去。藤村也翻窗进入了书库。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甚至比平时更加浓烈。考虑到黑暗中侵蚀者的光线更容易暴露所在，他选择了摸黑前进。好在还有猫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有碍书是按照危险级，分门别类地摆放的。越靠近外面，危险级越低，反之则越高。两面被书架包围的甬道，越是走向深处，不妙的气氛便越是浓重。蓦地，猫拐进了岔路。藤村意识到，那里通向的是放着还未解禁的有碍书的房间。之前政府颁下“时间许可证”，据说为的就是早日净化这些无人敢于涉足的危险度极高的有碍书，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公开这些书的情报。

这个被封印的房间里，究竟有什么呢？

即使知道那是没有司书的许可绝不允许触及的禁地，侵蚀者的逃跑路线却分明指向了这里。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当然也想要临阵脱逃，但被更加高亢的恐惧感与好奇心支配，变得无畏了起来。若问为何，或许是本能地被真相吸引了吧。

从这个房间里，隐隐约约地渗出了红光。那是“潜书”进行时才会出现的光芒。藤村快步冲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简单至极。只有一张陈旧的书桌与一本有碍书。微弱的红光从漂浮在半空中的、污秽的书本中流露出来，即使如此，仍然能够辨认出那本书真正的面目。至少对于他来说，做到这一点再容易不过了。

书的名字是——

《破戒》。

它的作者是——

岛崎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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